藏民和他们的宝贝
在内地许多人的心目中,牛粪又黑又脏,形象丑陋,难登大雅之堂。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子,嫁给一个老实憨厚的丈夫,人们便扼腕叹惜,用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”来形容,牛粪的地位由此可见!
在我长期生活过的西藏,牛粪的处境和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。牛粪在藏语中称之为“久瓦”,它不仅是生产中的肥料,生活中的燃料,更是民俗节日中的吉祥物,藏人心目中的好宝贝。民间有句谚语:“一块牦牛粪,一朵金蘑菇。”又说:“老阿妈不嫌牛粪脏。”在这里,人们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形:一个过路的老阿妈发现路边有一块干牛粪,便会像捡到宝贝似的,赶紧揣进自己怀里带回家。我的好友边多先,给我唱过一首“牛粪歌”,据说是西藏的妇女们,一边做牛粪饼一边唱的:
“牛粪,牛粪,宝贵的牛粪,你比金子还贵重;你把自己燃烧尽,给人们奉献温暖和光明。”
在这首短短的劳动歌里,牛粪在藏民心中的地位和作用,已经显现无疑了。
在广大的牧区,牧民们四处游牧,逐水草而居,无论冬季牧场还是夏季牧场,到处留下一团团牦牛粪。它们中的小部分被牧民捡回帐篷当燃料,大部分散落在野外。经过雨水的冲刷,牛粪渗入泥土,使土质肥沃,牧草丰茂。由此,牛羊能吃上新鲜细嫩的青草,长得膘肥体壮。而在农区,烧过的牛粪灰被倒进厕所和积肥坑,经发酵以后,成了效用极强的有机肥,施放在小麦田和青稞地,会带来粮食的丰收,从而改善农人的生活。牛粪不是宝贝又是什么?
比起在生产中的用途,牛粪在生活中的作用更是重要。在拉萨、日喀则、泽当及周边地区,山上没有森林,平地树木稀少,燃料极其缺乏,广大市民和农牧民,主要靠牛粪烧茶做饭,牛粪是当地居民最主要、也是最重要的燃料。
作为西藏人主要燃料的牛粪,自有它的特点和长处。首先牛粪的燃点很低,即使在含氧量较低的高原,一张报纸就能引燃,不像那些不干不湿的木柴,主妇们又是用火点,又是用口吹,弄得满脸脏黑,满脸眼泪,还不能把火生起来。牛粪大都是草料构成,烧起来不但没有臭气和烟雾,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,使人心舒气爽,倍感愉快。 |
我有个朋友曾写下这么两句诗:“牛粪上烤饼饼更甜;牛粪上烧茶茶更香!”。烧牛粪产生的火苗是蓝色的,特别柔和美丽,所谓“炉火纯青”,也许就是这个意思。牛粪火的火力不是很冲,热度比较温和。它不像煤火或者柴火那么高温、那么燥热、那么呛人。在炉边烤火的人会感到暖洋洋的,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感。我在西藏时,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历,在旷野遭受风吹雪打之后,享受一炉牛粪火,那种美妙愉快的感受,真是非语言所能形容的。藏族人有过“林卡”的习俗,在天气良好的时候,喜欢到园林、野外去生活或者过夜。他们喜欢外出打猎和放牧,有空就去朝拜神山圣湖。藏民们出门的时候,行装非常简单,每当人们走到一处水草丰美之地,必会停下来搭灶煮茶做饭。只要三块石头即可垒起一个“三石灶”,然后从溪流中打一锅水,再从野地里捡一些干牛粪,就可以烧水熬茶了。高原上的风一般都很大,没有相当的技术,生牛粪火还是很不容易的。在没有火柴的年代,人们用火镰和火石磨擦生火,点燃干牛粪。现在虽然有了火柴,但火柴无法直接点燃牛粪。
因为在野地里,风很容易就会把火柴吹灭。通常人们是使用高原盛产的一种苔藓来助燃。干苔藓为灰色,很柔软,燃点很低,又称为火绒草,可以被搓成灯芯状在火柴盒里存放。点火的时候,把火绒草和火柴放在一起,火柴擦燃后,明火很快会被风吹灭,但可以将火绒草点燃,然后将火绒草埋进牛粪末里,用风囊轻轻地吹,不一会儿就会有青烟升起,再吹三两下就有明火出现了。
烧好茶后的第一口茶是要用来献给神灵的。把烧好的茶往壶盖里倒上少许,分三次洒向旷野,并用藏语说“哈嘉洛”(意思为祭神了)。祭祀完毕以后人们才从口袋里抓一些糌粑,配着热乎乎的茶水,开始吃饭。
藏族人每天都离不开酥油茶,而酥油茶讲究的又是温热适度、口感良好。所以,煮酥油茶的时候,既不能使它沸腾(因为沸腾将导致酥油茶中的油水分离,上面浮着一层酥油,而下面则是又苦又涩的茶水);又不能让它冷却(因为人们如果喝了凉的酥油茶不仅难受,而且还会闹肚子)。最好的办法是在火钵里装上燃烧未尽的牛粪灰,上面撒一层碎牛粪,再在上面放上茶壶,壶里的酥油茶便会保持适当的温度,放上半天也不会凉。
在藏区,人们还有用牛粪火灰烙饼的习俗。他们在用牛奶和成的面中加入酥油,摊成饼状,扒开牛粪火灰,将饼平放在火灰上,再盖上一层牛粪火灰。这种饼吃起来香甜酥脆,非常可口。在日喀则一带,人们会把面饼做成手镯形的面圈,非常好看。这种面圈在藏语中叫“帕廓”。
在甘肃和青海的牧区还有一种用牛粪烤的大饼,这种大饼一是用于祭神,二是用于敬献活佛。大饼至少要用二十斤面粉,大的甚至百十来斤。烤这种大饼所需的牛粪也有特别的要求:一定要用黄牛牛粪的火灰来烤,这种火硬而且旺,烤出来的大饼外脆内香。